随笔 2021-06-04

朋友昨天正式收到了新工作的聘书,这是一件非常让人高兴的事情。回想收到这个好消息之后我们的对话,她的神态、话语以及其中透露出的情绪和心思,和自己之前同样经历时如出一辙,这样的重复的模式让我觉得这个对话很值得被重新咀嚼一番。

我最爱看的主题是普通人努力辛苦地生活,在这个对话中我清晰地看到了这个主题。在回忆中余光里朋友看着手机默默走到桌前坐下,之后大概几十秒都在专注地盯着手机。她转过身来跟我说话时我正带着降噪耳机,开头的几句话没有听清楚。零散的词和声音顺着音乐的间隙溜了进来,我隐约感觉到是和应聘结果有关,于是摘下耳机询问她是否如此并要过来手机打算仔细阅读聘书的内容。我很兴奋地祝贺和夸奖她,朋友一如既往地用一种似乎是亚洲人特有的谦逊的态度说:我没有那么好,我不敢相信。在我一条一条念出聘书里的细则时,她像是做足准备的面试者,毫不犹豫地、滔滔不绝地分享着自己对于每一点所有的认识和想法,一面察颜观色、颇为谨慎的样子,害怕被夺走已经到手的奖励,又担心自己会显露出任何的骄傲而得不到眼前人的认可。有多少内容是提前已经考虑过的?有多少内容是此刻临时想到有必要补充进来的?其中究竟表达什么样具体的意义?我无从得知,也无法全部理解,但我能清楚看到她内心深处的那个悲观和乐观纠结在一起、复杂而又单纯的、勇敢而又瘦弱的灵魂。在三千米长跑后虚弱又粗重的喘息,在攀岩后无法控制的颤栗的双手,和她此刻兴奋而又忐忑的心情,它们之间没有任何区别。

她开始对我讲述从头到尾的每一个细节:在长达半年的找工作过程中已经是如何的斗志丧失殆尽;朋友的朋友在饭局偶然提起这个岗位机会又比自己还热心于此地帮忙完成内推;前两轮电面之后漫长(两个星期)的等待;对这个职位的认可和期待,对现在工作的疲惫和厌倦;连续五个小时五个人的虚拟现场面试之间仅有十五分钟的间隔休息时间,其中有两轮之间甚至连间隔都没有;有的面试官从头至尾都很和善,但是自己会不会因此并没有能够展现自己的专业能力;有的面试官表现出了各种方式的严肃,自己是否在这样的压力下显得不够有底气;然后又是漫长的等待,没有任何消息,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主动发邮件询问进展,又该向谁发这样的邮件,怎样措辞;是谁第一个回复了询问进展的邮件,这个回复者果然是一个多么好的人,从面试期间的种种就早已体现;在接到口头确认聘用的电话时自己是如何试着提出关于薪资待遇的要求,又如何在当时接受了对方提出的方案以及说明的情况和理由,在通话结束后如何纠结而又劝说自己为何没能为自己争取更多的福利;是否立刻签字,在合同里有什么需要仔细审查的地方;是否应该立刻发一封感谢信给在面试过程中给予自己很多帮助的面试官……

随后她再次陷入焦虑。在正式入职的那一天、那一刻之前,在一切真正尘埃落定、再也无法变化之前,在新生活已经开始之前,眼前的一切还都只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海市蜃楼,像孩童时期期待的大人世界,像中学期间憧憬的高考之后,像从言情小说和故事会中读到的虚构故事,像这个世界包括自己给出过的无数个信誓旦旦却最终没有兑现的承诺,是一个随时会碎掉的泡沫,是被贴上了“万一”标签的百分之一百会发生的事情。五年之后、一年之后,回忆这段焦虑的日子一定会觉得荒谬可笑,自我标榜的理性主义显得更加荒唐。如同被困在神秘恶毒的诅咒中,讽刺的是,